In the day to come

失明前我想記得的四十七件事  陳綺貞

我想記得  夏日午後的暴雨 雨的形狀
我想記得  黃昏的光 光裡的灰塵飛揚
我想記得  愛人如何親吻 如何擁抱
我想記得  你煩燥無奈的模樣

我會想念  十歲時我看到的那隻象  象的死亡
我會想念  卡夫卡照片裡他那麼倔強
我會想念  所有讀過的書 認得的字
我會記得  世界上旋轉木馬  消失

對半切開的奇異的奇異果  一斤一顆
蘋果吃到最後剩下的蘋果核
一條發光的公路  兩邊都是梧桐樹
地圖上打過記號的程式  和一顆淚般清澈的湖
睡覺以前瞥見的那隻蟑螂  以及早上
睜開眼睛就能看見的那張  蜘蛛網
我七歲時的照片  第一次迷路穿的鞋
還有到底是誰隨手關掉整座星空  讓我流下  眼淚

蜻蜓  蜻蜓  蜻蜓飛行的速度
狂風捲起沙  揚起霧  一張空白的畫布
我看見過  被地震搖晃的屋子  在一個非常美好的晴日
旅行紀念品掉下來  引起驚呼
一顆螺絲釘  如何慢慢鬆動  然後出現一個洞
我不討厭沙灘  而且我看過  有一個人在沙灘上大聲咳嗽
檸檬  霓虹  果凍
光腳穿過ㄧ堆爛泥的時候
滑翔機  螢火蟲  我懷疑  我也看過一對翅膀
一頂帽子  被一顆複雜的腦袋  帶過的形狀
我的手握緊了一張車票  上面有四個字  叫做目的地
讓我微笑  我親眼見過那四個字的樣子
像黑色雕花欄杆  圈住一個黃昏的路牌
有一個男人  在下面示愛

我必須全部記得  因為我害怕
有一天有人會大聲的質問我
對著我看不見的眼睛
我會輕輕的說
"我看不見  但是我全部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