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the day to come

一進到starbucks就看見客戶已經在向我揮手，看起來像是親切的朋友那樣的揮手，
但只有我自己與他的心裡知道，這不過是他想要表現出他有多急切的找我罷了，跟他
點了個頭，我先為自己點了一杯藍山，雖然有點過苦甚至是酸，但卻很適合我現在需
要提神的狀態，還不等我坐下，連咖啡都還沒穩穩的坐在桌上，客戶就已經開始一連
串的的抱怨。

「小趙啊，我跟你說，你們那個設計師啊，他用的東西根本就不是我要的啊，你也跟
他說一下好不好，客戶說的話他有沒有在聽啊？這樣子做出來的東西跟我要的質感差
很多耶，過幾天就要交屋了，可是東西卻還這樣，你要我怎樣把錢從口袋裡拿出來呢
？我說啊……」

看著眼前滔滔不絕的他，我才發現我好像沒有好好的觀察這個人過，喝了一口藍山，
苦味讓我皺了下眉，卻覺得，這味道……很符合我現在的應該有的味道，然後我開始
打量眼前這個人，至於，他到底跟我說了些什麼，我，壓根沒有印象，也沒有興趣，
反正就不外乎是那些材料上的問題，想要用好的材料，卻又不願意花多一點錢，這世
界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情！說到這，我就覺得他是一個小氣又不講理的人了，或者，如
果他是一個老闆的話，應該可以說他是，精打細算吧！他穿著一身阿曼尼的西裝，價
值不斐，應該是個有點身價的人，而光亮的前額說明了他的壓力不小，年紀應該也有
一點了，邊說話一直在看手上的表，怕是個性子很急的人吧，可能也正趕著時間，或
許是趕著去開會，或是趕著談另外一筆大生意吧？而他肚子上那一圈肥肥的油，說明
了他很少運動，嗯……或許也是他喝了不少酒，每天有許多的應酬，他可能每天都很
晚回家，家裡有老婆小孩在等他，而且猜測著他，什麼時候回家？

我以後也會成為他那個樣子嗎？他呢？以前有想過自己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嗎？好像什
麼都有，卻什麼都沒有，他有過夢想嗎？

忽然想起高中時候的教官，他告訴我們他年少時的許多瘋狂事蹟，穿著喇叭褲整天泡
美眉，成天聽著搖滾樂，叛逆逃家，整天只想要玩，考試常考最後一名，有很多的夢
想，愛過很多的女孩，跟很多的女孩分手，讀了很多學校，也離開了很多學校，最後
他讀軍校，認識了一生的伴侶，然後，他有了家庭，定了下來，當了軍人，然後，他
失去了妻子，然後他不當軍人了，然後他看開了，然後變成了我們看見的他，一個深
情的男人，一個愛家愛孩子的男人，一個幽默風趣的教官，一個了解我們與我們沒有
距離的教官，只是有時候，我很想要問教官，你當初的夢想是什麼？為什麼放棄了？
而常常，我就這樣看著上課時的他，出神……想著，為什麼他會是這樣的一個男人，
我看見的這樣的人，身邊的朋友，甚至是我自己，未來，都會變成這樣嗎？變成一個
這樣成熟而無法從他的身上看見夢想的男人，可以從他肩膀上看見的，只有責任！而
我們，真的會，又真的可以變成那樣嗎？那一年的我，從我們這些男孩身上，都完全
無法發現，一點這樣的影子，當然，也不會知道，這樣的影子，是那把叫做時間的剪
刀，會慢慢為我們造型出來的。

「小趙，小趙……」
「嗯嗯，怎樣？」客戶的聲音把我從天馬行空中拉了回來，從他的臉上，我看見了他
的質疑，顯然他發現了我在完全放空。
「我剛剛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
「當然有，你就說那些材料的問題嘛，我會跟設計師好好溝通的。」
「有在聽就好，我跟你說啊……」

然後他又會長大論的說一堆，說到長篇大論，他都已經說了半小時了，咖啡都冷了還
不停一停，剛剛進來時，是下午五點半，一轉眼都已經六點了，酸苦的藍山喝得我胃
都痛了起來，他卻還不停，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功力啊，回去我真得要跟設計師
商量一下成本，要不誇張，就吸收起來照他的意思做好了，不然給他這樣疲勞轟炸，
怕不死我也半條命了。

「好吧，今天就先這樣吧，我要趕著去開會呢，你可真要幫我跟設計師說一說才好，
那我就先走啦！」
「好好，沒關係您先走吧，我再坐一會，我會跟他說的，不用擔心，下次如果忙就不
用特地約出來了，就打電話給我或設計師吧，這樣比較方便！」
「好，那就這樣吧，走啦，有問題再打到我公司吧！」
「好好，您慢走！」

站起來目送他走出去，直到他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夜幕中，我才做下，這是我做討厭自
己做的一件事，讓我感到自己很狗腿，很……唉，不知道怎說的感覺。